恭格喇布坦不为所动,固执揭穿,“你既说你是自愿下降佟佳氏的,那去岁北巡到大清的‘启运之地’赫图阿拉故城时,你为何还要到偷溜到那座被当地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关帝庙,在佛像前絮絮叨叨大半个时辰,满蒙汉三语并用,变着法子唾弃舜安颜顽劣不堪,请关帝开眼,让他烂在江南,再无颜面回京。”
五公主瞳孔大震,当时在赫图阿拉城关帝庙,她为表祈祷诚意,确实细心地用满蒙汉三语向关帝老人家告过状。
因为她不确定赫图阿拉城的关帝到底懂哪一族的话,或者都懂。
毕竟关帝本是汉家神,后被请到满人的赫图阿拉城,平日保佑附近的满蒙百姓,接触的族群言语很是混杂。
不过,这些被戳穿的言不由衷可以暂且放一放,五公主直抓重点,愤然叱道,“你竟偷听我许愿!”
她是跟在吃斋念佛的太后身边长大的,对缥缈神佛自有敬畏。
恭格喇布坦一愣,没留神她竟把话头转到偷听上了,慌忙摆手否认,“……不是,我只是碰巧去替伊吉祈福。”
五公主兀自兴师问罪,“你这三言两语同样说服不了我,你此举就是亵渎神君。”
恭格喇布坦垂死挣扎,“不至如此严重,我只是见着你突然进来,往佛像后站了站。”
五公主冷哼,“还怪我吓着你了?”
内间形式顿时大变,五公主与恭格喇布坦争执的重点逐渐偏离,莫名其妙翻起了旧账,还扯到北巡路上初遇初识去了,偏到离谱。
屏风后,扒墙角的两人在听见恭格喇布坦曾偷听五公主许愿后,面色不约而同变得微妙起来。
容淖斜睨策棱一眼,嫌弃尽在不言中。
策棱耳尖火热将将消散,又立马尴尬地呼噜了一把青茬脑袋,心中暗骂恭格喇布坦败坏门风,这下容淖定然认为他们府上是‘耗子窝’,个个出没无常。
容淖其实根本没工夫多理会策棱,她的注意力落在内间变了味的争吵上,努力从只言片语中,拼凑这貌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何以生出隐晦情谊。
——原来是去岁北巡出关后相识的。
也是,茫茫草原,天似穹庐,笼盖四野,马蹄踏得夕阳碎,卧唱敖包待月明,篝火熊熊,何处不自在。
常年关在笼子里的人,一旦得了机会甩开规矩束缚,心底那些隐秘的疯狂势必会比燎原之火更盛。
这笼中鸟,是五公主,也是恭格喇布坦。
容淖长于宫闱内廷,对男女情爱的认知极为浅薄。
皇帝恩宠后妃那些虚情风月不提也罢,她所知的情比海深多半来自戏文里的金童玉女。是以,皮囊是她判断男女之情最直观的标准。
譬如当初的孙九全与春贵人,但凡孙九全生得丑陋一些,丢在太监堆里泯然如常人,她也不会那般轻易且大胆地把两人联系起来。
平心而论,恭格喇布坦其实是个仪表不凡的男子。他面容肖似其兄,但并不如兄长野性桀骜,反倒因幼时落下的腿疾,锻出一股鲜见的消沉风流。
五公主更不必说,帝王掌珠,琬琰沉璧,如清雪一捧。
单单肤浅的从皮相而论,这两人景催情至看对眼还算情理之中。但容淖觉得,他们之所以能互相吸引,可能有个更重要的原因。
——糊涂得让人迷惑!
二人明明都生得一副疏漠内敛的聪明相,平时行事亦不乏条理,不曾想凑到一起竟连个架都吵不明白!
生死在前,两人还在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翻旧账,连私下互赠情诗的韵脚没押对都能争论半天,从‘不讲究’上升到‘不用心’再到‘自私不知悔改’再到‘不是一路人’。
这貌似严丝合缝实则诡异至极的逻辑,容淖觉得垛积术都没这对男女让人费解。
她今日算是开眼了,不耐揉揉耳朵,果断退出去瞟了眼外厅高几上的西洋钟。
顶多再有半盏茶的时间,送亲福晋们该进来迎五公主去正殿拜堂。
没功夫任由这二人继续乱七八糟的闲耗。
容淖大步绕出屏风,面无表情闯入‘战场’,冷声提醒,“该走了。”
策棱同样被吵得脑袋嗡嗡作疼,没留神容淖如此‘勇敢’,忙大步追上,不动声色护在容淖身后。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
有外人闯入,吵得热火朝天的男女终于住了嘴。
恭格喇布坦恼怒转为冷戾,略往容淖二人所在方向落了一眼,倏地扯过五公主,一把扛上肩,不管不顾往窗外跳。
这混账!
策棱眼皮一跳,指间掷出一物,迅疾破风,直逼五公主背心。
恭格喇布坦觉察到危险,反手一挡,下意识护着五公主躲避。
策棱趁机闪身上前,牢牢堵在窗前,断了他的去路。
兄弟两的交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,容淖呆了呆,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发髻有些松,定睛一看,她最喜欢的那支银镀金嵌珠珊瑚蟹纹簪砸在地上,各色金银珍珠滚落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