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视线划过那抹熟悉的胭脂色,他犹记得,容淖及笄礼那日,便是穿着这样一身鲜艳衣裳去乾清宫谢君父生恩,还对他抱怨内务府只顾着喜庆贵重,俗气得很,没有新意。
皇帝面色微妙,再度向三阿哥确认,“你说落水的是谁?”
“春贵人。”
“嗯。”皇帝目光若有似无打量过周遭环境,在西方向不起眼的矮坳处多落了一眼。
嘠珞稀里糊涂抱着容淖藏身在矮坳里,不知道容淖与春贵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。
起先,容淖意识清醒,有主心骨在,嘠珞脑中一团浆糊也觉得安心。
可就在河岸边传来皇上亲至的动静后,容淖便悄然昏睡过去,怎么唤都不醒,身子愈发寒凉,呼吸渐渐变弱。
嘠珞用脏污的宫女外裳紧紧裹住她,又狠心掐了她的人中,依旧不见清醒迹象。
主心骨倒了,嘠珞顿时慌了,她不清楚按照容淖的谋划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。她只知道无论什么谋划、清誉都比不上容淖活着重要。
况且,春贵人已经‘获救’,河边的人全数撤走了。很快,御驾一行便会拔营回宫。
如果她们再在此耽搁,待到启程时辰,宫人们发现六公主不见了,肯定会四下寻找的。届时,她们狼狈藏身在此又有何意义。
嘠珞心中打定主意,背上容淖正准备往扎营地走,忽见前方有人抬着小轿直直朝着她们所在的方向来了。定睛一看领头之人,竟是个熟脸,当下激动唤道,“孙姑姑!”
来人正是乾清宫的掌事姑姑,在御前伺候多年,极受皇帝倚重。宫中妃嫔皇嗣见了她,无一不笑脸相迎。
“我等奉圣命前来接公主回宫。”孙姑姑正色道罢,直接让人把容淖抱上了小轿,飞速转头离去。
嘠珞连忙跟上,都这时候了,她顾不上思考孙姑姑为何巧从天而降,只希望能赶紧救治容淖。
由孙姑姑领路,一行人并未与排场盛大的御驾汇合,而是悄无声息穿过扎营地,上了一辆双乘马车,径直奔驰回旧宫西所寝殿。
太医院判已奉密令在殿内等候多时。到底是杏林圣手,一个照面便判断出容淖的粗略表症,“公主落水后一直昏迷未醒?”
“醒过的。”嘠珞赶紧详细说了当时情形。
太医院判卷袖凝神替容淖诊脉,指尖搭上不过片刻,忽地脸色巨变,脱口而出道,“不对,不对,这么脉象不对,与前日公主佛前晕倒存下的脉案判若两人。今日昏迷也并非体弱呛水晕厥,而是……”
话说一半,院判如被掐住脖子的鸭子,无论嘠珞如何苦苦哀求,都不肯继续说下去,只是一拂衣袖朝孙姑姑急道,“六公主病情蹊跷,我要马上面见皇上,劳请姑姑通传。”
一炷香后,皇帝沉目肃声出现在西所正殿。
“六公主究竟怎么回事?”
太医院判‘噗通’一声跪倒在地,“请皇上恕罪,六公主之所以昏迷,溺水只是表象,实则是体内药毒翻涌……怕是再难醒来。”
“胡说八道。落水怎会勾出体内药毒。”皇帝怒不可遏诘问,“当初她及笄后连续服用了一个月的百消丹,境况明显好转。是你拍着胸脯给朕说的,百消丹之奇效专克她体内的积年药毒,最多五年,她必能康健。莫非你从一开始就是在欺骗朕!”
“奴才不敢欺君呐。”太医院判已是须发皆白的年纪,被雷霆君威吓得两股战战,翘着胡须连连辩解。
“百消丹针对公主体内药毒确有奇效,但奴才也曾说过,公主患不足之症良久,恐承受不住百消丹的刚猛,不可能一次全清体内药毒。起码以五年为期,徐徐图之。否则,祸福难料……”
皇帝何等敏锐之人,深目一缩,追问道,“以你之意,是公主想尽早痊愈,私下服用了过量的百消丹?”
“皇上圣明。”太医院判颔首称是,“据脉象来看,公主过量服药的日子怕是不短。”
“不可能,那些腌臜东……那些药材她没有,如何能制出百消丹?”皇帝缜密反驳,“还有,若她一直过量服药,你每旬请平安脉时为何没有发觉?”
“皇上,您太轻视六公主了。”太医院判叹息道,“她没有制出百消丹的药材,却有制出百消丹的能力。”
“最紧要的是,病长在她身上,再好的太医都不如她自己了解自己。她完全可以根据服用百消丹后的身体反应,判断药力在何处起了作用。依托百消丹为根本,选用能刺激百消丹功效的药材,达到增强药性的目的。”
“至于伪装脉象……奴才倒是想起一桩事。”太医院判羞愧请罪,“自从公主服用百消丹后,她似乎一直有意阻扰奴才亲自诊脉,总是让身边的宫女嘠珞应付奴才。前日公主佛前晕倒,是这么久以来,奴才头一遭摸到她的脉。”
“当时她脉象虚浮得厉害,典型的体乏气弱症状,卧床休养即可,奴才怕打扰她休息,便没有细查。如今想来,她可能是提前吃了伪饰脉象的药物。”
皇帝恼恨太医院判日